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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虎队的事情,我其实不太感兴趣。

我心里有事。

但我不能跟人说。

徐阿姨在我家说了很多秘密,我也听了很多秘密。但这些秘密,跟我心里的秘密不是一个等级的。

谁偷了谁家的菜,谁偷了谁家的树,甚至谁偷了谁的人,我都不在意。

我也解决不了。

米缸里总会有老鼠屎的。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,把米全部倒掉。

真的臭大便在我家隔壁的隔壁的老李家。

庄小朋跟我说,李二伯最近经常在他家喝酒。大人们总觉得小孩子不懂事,说话也少防备。其实我们玩耍归玩耍,对大人的说话,都是竖着耳朵听的。

庄小朋跟我说,“我家最近来的姑姑不是我姑姑。”

“那不然呢?”我问他。

他就眼泪汪汪地说,“她可能是我后妈。”

庄嫂人高马大的,又能干,我觉得很好。我就安慰他说,“没关系,你奶不能同意。”

庄小朋说,“可是她天天在我家,晃来晃去。”

“我也看见了,花枝招展的。一看就不是好人。”我说。

“我还看见了,”庄小朋过了一会儿说,“林星星爸,还有我爸跟李二伯都拍了她屁股。她要是给我生了个弟弟,那可怎么办?”

“不然下次我告诉孙姨。”我说。

李二伯风流得很。但他对别家的孩子们,不管男女,都很友善。

上次打红五我给他买烟,他还给了我一毛钱呢。我虽然不喜欢他,但是生意归生意,也不能单单不给他跑腿。这样就显着我不喜欢他了。

张太太说,你可以不喜欢一个人,但不能让别人知道。

张太太也不喜欢李二伯。

她跟徐阿姨说,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。这个男人就是指李二伯。

我也怕这个笑面虎的男人。

我们张家男人都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脸,这也是我堂哥他们称霸学校的原因之一,但他们本质是挺顾家的男人。也没有什么花花肠子。最关键的是,他们都爱自己的孩子。哪怕男女儿有差别,也绝不至于喜爱别人的孩子超过自家的孩子。

看看李小燕就知道了。

还有李小燕的姐姐,李大燕。

两姐妹穿的衣服补丁不可能更多了。金桂姨手巧,打补丁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,可禁不住老补啊。

李二伯在外面阔绰得很,可家用一分钱都不出。理由是,媳妇是爹妈娶的,自然是爹妈养的。

你就说这男人多混账吧。

村里哪个男人只管自己衣着鲜亮,妻女穿得跟乞丐似的?田里有点进项就进城下馆子,或找相好家的打红五去,哪里管家里吃糠咽菜?谁家男人跟野狗似的不着家,回家跟仇人似的,对老婆孩子非打即骂?

村里也派人说和了,让他们离婚算了。金桂姨不肯,她说不能叫俩孩子丢人。

其实大燕小燕姐妹俩,爷奶不亲,亲爹不爱的,脸上身上青青紫紫的,哪个见了不唏嘘的。早就没有一丝体面了。

徐阿姨说,女人当自强。李二狗不是人,就不跟他生孩子。生了孩子没办法,那就趁他喝醉了,把他腿打断。叫他把外面的钱拿回来养家。总会有一百个办法治他。

张太太说,你又不是不了解她?出嫁前就被家人使唤贬低惯了。李二狗常年不在家,她好歹还能当个家。这回了家,才是吃苦。

我还没有来得及报告孙姨,金桂姨就出事了。

飞虎队经常在村里游荡。

他们有点像土狗,在旷野里奔跑,追逐田鼠,钓小鱼,掰玉米,剖西瓜。也有点像巡逻,哪里有不平事(热闹)好瞧,哪里就有他们。

作业吗,总有小弟帮忙的,或者自己胡乱划拉一顿就交上去了。

他们的消息也很灵通。

村里死人的事情,就是他们第一个传的。

老李家的二媳妇吃了敌敌畏,没有活头了。

那一天,天阴沉沉的。张一明中午一放学,告诉了我这个惊天的秘密。

我说,“你别瞎说,金桂姨前几天还好好的,在我们家剥毛豆呢。”

“骗你干嘛,王有福他们都去看过了。前院都是农药臭味呢。喝了整整一罐!村医去了催吐,没用。肠子都烂透了!”

“药上午就喝了,他们家里还瞒着医生,就等着人死呢。”

果然,一会儿就传来嗷嗷的大哭声。

我平常也表演嗷嗷哭,但主要是为了追求声音效果,让我妈心疼。

这嗷一声是石破天惊,直上云霄的。那是李小燕的声音。她没有妈妈了。

我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。

大人们只要在家的,都急匆匆关了灶火,赶过去看有没有帮忙的。

小孩被拘在家里,不让去。说是人死得凶,会冲撞。

我们又没有害人,我们也不怕。可是爷奶堵着门,不让去。

“老李家造孽哟!”我爷骂了一句。我奶也跟着抹眼泪。

他们是早去看过了。

只有我们小孩子是最晚知道的。

慢慢哭声就连成一片了。

大人们各有各的哀愁,可是李小燕没有妈妈了。

他们说,好孩子不要哭。怎能不哭呢?

我也没有金桂姨了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9:30: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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